远远不想醒过来

永不放弃
永远自由
微博@远远不想醒过来

[仝黄]窗外(上)

又是一个无逻辑的段子,很可能弃= =



(上)


离开重庆碰上个最寻常不过的嫩阴天,江北机场上空飘着淡淡水云。


黄子弘凡系好了安全带,给方书剑发微信,我登机啦。对面回得快,好。黄子弘凡咂咂嘴,像炒饭吃一半才发觉没放盐,不太满意,因此打字如飞,将俩小时前当面讲过的话复述一次:冰箱里还有八个叉烧包,大后天过期;我有几件衣服还在洗衣机里,记得帮我晾起来再收好,尤其那件狮子王联名T,我放假回来还要穿的;有三个快递在路上,来不及收,叫张超下课帮我顺带领回来……还有,刚到波士顿我没有电话卡,失联最多两天,找不到我,别慌,也别太想我。方书剑在空姐提醒黄子弘凡将手机设置飞行模式的上一秒回复:好。又补了四个字,你想多了。是想的有点多,这算黄子弘凡为数不多的缺点,但不管有没有人会想他,话说了就不白说。


他坐在F座,直接望得到窗外,外头充满水汽,雾蒙蒙的,看不透彻,像空旷的宇宙,或者漫长的人生。重庆是雾都,一年有半数的天浸在雾里,黄子弘凡在这里生活了6年,从一棵小树在飘摇风雨里长成了一棵不那么大的大树,6年前他12岁,今年他18岁。


起飞时轰鸣声震耳欲聋,黄子弘凡捂着耳朵,恍惚间听见了闷雷声,直到飞机驶进平流层。挡光板拉到一半,黄子弘凡意识到雾雨已过,淡淡的水云飘在下方,飘在过去,他正在离开重庆,离开张超,方书剑,蔡程昱,还有仝卓。机翼在耀眼的日光里倒映出瞬时的湿润,应该是刚下过了一场无声的暴雨,将人间的庸碌情怀全都冲入尘埃,留在低处,窗外天地辽阔。




但初初遇见仝卓,就一点都不辽阔。黄子弘凡家住在大学里,旧式套房楼梯里阴暗的灯光在头顶一晃就是6年。放学后刚上初一的黄子弘凡冲进家里,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叮叮当当,催命一样,重庆的汽水坏人肚子,咕噜噜的气泡发酵成毒药,叫人冷汗直冒,初中生推开厕所门的动作惊天动地,将偷偷藏在逼仄的厕所里吞云吐雾的大学生吓一跳。


后来黄子弘凡不止一次问过:仝卓,你为什么要藏在我家厕所里抽烟?漏水的天花板,锈红的窗,蜘蛛明目张胆在角落结网,潮气和挥之不去的尿骚味是原住民,浸润在这个自成天地的生态系统里——仝卓,呆在那里能让你灵感迸发吗?


仝卓的回应是抬手将他的头猛一扑棱,差点整颗头颅都掉进大碗牛肉宽面里。那时候的黄子弘凡还不明白人犯烟瘾这回事,即使仝卓告诉他了,他也不会明白。初初遇见仝卓,黄子弘凡还不满13岁,仝卓已经18岁了。隔了5年,隔了一个世界。要是过个几年,黄子弘凡应该会懂,倒不是因为学会抽烟,而是因为喜欢上了人,因此明白瘾一上来,人就不是人。


黄老师到新大学任教,举家搬迁,小黄不情不愿脱甘入渝,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水土不服,断断续续腹泻一个月,人都瘦脱相,上新学校不主动跟任何人说话,放学后也不准时回家看动画片,直到将仝卓赶出厕所,一门之隔,黄子弘凡拉得昏天暗地,才将身体里痛苦的蜀地空气彻底排泄殆尽。重新活过来的黄子弘凡才知道他爸带了个新学生,叫仝卓,愿意跟着黄老师专攻民歌,所以每周有三天要来他家上小课。


黄子弘凡的姥姥是福建人,小时候经常喂他绵软甜腻的发糕,好多年来黄子弘凡都忘不了那种表面像漂白过的发糕。认识了仝卓,就更忘不掉了。这就是黄子弘凡对仝卓的第一印象,一个白得跟发糕似的人。地球上不乏长得白的人,但黄子弘凡没见过白人,有限的生命里只遇到过仝卓这么一个,又或者是每次见仝卓都是在逼仄的空间里,旧房子光线不好,衬出触目惊心的白。




“你在看什么?”


黄子弘凡在新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同桌方书剑(两人对古早日漫的喜爱有深入人心的共鸣),时常在放学后跟着黄子弘凡回他家看电视,方书剑对于黄子弘凡习惯性在大学生离开后跑到窗边扒着窗檐往下望的行为感到好奇。


“你看那个人,他的脸是不是白得很像一个大玉盘子?”


黄子弘凡目不转睛,低头看着大学生推开楼底的青铜色大门,修长的腿迈出来,一步一步丈量水泥地,大门轰然关上,大学生头顶的碎发翘起几缕,手臂摆动时露出内侧脆弱的青筋,他在风里,像一棵行走的树。


方书剑索然无味:“我看你像个小黑蛋子。”


方书剑是一个早熟的男孩,对于这一点,黄子弘凡是后知后觉的。当大部分同龄人沉迷于简单的感官娱乐时,方书剑桌上竖起的语文课本里已经夹着深奥的名家著作,他因天赋异常的移情能力而早于常人管窥到世界的阴暗面、人性的多棱角以及命运不可控的残酷。这一点决定了他早于张超,早于蔡程昱,乃至早于黄子弘凡本人,意识到黄子弘凡对仝卓那种朦胧而虚无缥缈的迷恋。


16岁的暑假结束那一晚,黄子弘凡被仝卓载在单车后座上送回家,方书剑恰巧从楼上的张超家里出来,下楼时撞见了站在楼梯窗前目送仝卓离开的黄子弘凡,也许是他专注的凝视透露出太多情感,一个疑惑在方书剑心中水到渠成般重现:黄子弘凡,你这么喜欢仝卓吗?


这一问犹如天问般振聋发聩,从此黄子弘凡的世界里有的不再只是白玉盘子仝卓。


“你知道个屁。”黄子弘凡满脸通红,这样骂方书剑。


“仝卓是屁,你也是屁,你和仝卓加起来,就是世界第一臭的屁。”


即使如此,方书剑仍然是黄子弘凡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18岁前,两人除了仝卓无话不谈;18岁后,两人无话不谈。他们一起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岁月,在荒芜的情感沙丘里相依为命,也许人都得经历过大浪淘沙才会明白,将生命拉长到几十年,最深刻的是转瞬即逝的爱,但最重要的是十年如一日的陪伴。




而此刻的黄子弘凡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做梦,远离少年时代。


梦里依稀是14岁,那时候仝卓已经大二了,黄子弘凡记得他长得很快,像风,像雨林,总是带着热带植物那种飞快生长的属性。从父母饭桌上的闲聊中,黄子弘凡得知仝卓已经通过业余兼职赚到了十几万。如果是三块,十块,五十块,两百块,黄子弘凡还有数,但对于一个初二的学生来说,钱额到了一万以上就只是一个概念。他透过窗去看仝卓的背影时,总是觉得人很遥远。


14岁的黄子弘凡跟仝卓已经不是陌生人了。来上课的仝卓经常会带点心,礼数是很好的,嘴上说着给师母尝尝,视线却每次都跟坐在电视前猛然回头的黄子弘凡相撞。


“弘凡,今天作业多吗?”第一次带点心来的仝卓笑眯眯地落坐在他对面问。


黄子弘凡听了这句话其实很别扭,这就像是两年前还读小学的方书剑见他时会问的第一句话,所以黄子弘凡说:“仝卓,我不是小学生。”


初二的学生的确已经不是小孩了,不会天天都有固定的作业,不会每天活在老师的意志下。


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前一天重庆红暴。放学的黄子弘凡在雨幕中冲回家,像一头小犀牛,然而冲劲在听到远处炸下的雷声时腾空消失。他失魂落魄撞进路边的屋檐下,希望在那堵墙上打个洞,钻进去,躲起来。是的,14岁的黄子弘凡不怕晒,不怕痒,不怕血,也不怕蟑螂和蜘蛛,但是他怕打雷。


雷声响起时,身体里的宇宙就失衡了,眼球刺痛,血管颤抖,皮肤灼烧,骨骼不听指挥软化,冷汗流过背脊的山丘,比雨水更冰凉。他背对着世界,将头嗑在崎岖不平的墙体上,闭紧眼睛,双手捂紧耳朵,忍受惊雷。人生中常有这样的时刻,要一个人硬捱。


而仝卓就在那个时候猝不及防出现,黄子弘凡朦胧中到背后有一个温暖的存在,但是他的身体已然失控,被捂紧的耳廓无法接受信息,只有捂紧耳朵的双手手背上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仝卓的手覆在他手上,用力压紧了他的耳朵。


世界不是客观存在的,黄子弘凡的世界里闯进来一只仝卓,因此山河变色,只有海底的沧龙,空中的鲸鱼,雨林里穿梭的骆驼,才会比仝卓的保护更不真实。他怎么能这样呢?一条热河流涌出黄子弘凡的眼眶。


或许是仝卓过于温柔,或许是雷声惊天动力,是黄子弘凡被仝卓捂住的耳朵叛变了主人,擅自让仝卓在他生命里轻易留下深刻痕迹。


黄子弘凡听到仝卓替他吼:“老天爷,你下雨就下雨,打雷做什么啦!”




仝卓听了黄子弘凡的骄傲宣言,扑哧一下捂住嘴,笑像滚烫的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


黄子弘凡盯着仝卓的笑脸,又喜欢又讨厌,不知所措搓着手里的遥控器。


幸好仝卓立刻说:“那布蕾好吃吗?”


黄子弘凡抓起一个,放进嘴里嚼嚼,舔掉嘴边的淡奶油,太好吃了,甜到心都麻了,他皱着眉,老成地评价:“还行。”


仝卓挺乐,觉得小孩好玩儿,买一次点心就知道黄子弘凡有多喜欢吃甜。


他不知道只要是他买的,黄子弘凡都喜欢。他也不知道正常初中生下课其实没那么早。黄子弘凡总是在下课铃响之前十分钟溜出教室跑回家,为了跟仝卓讲一句话,或者两句话。再晚,仝卓就踏进父亲的乐房了。这是黄子弘凡成为初中生后独立决定的第一件大事,是他的自由宣言。


TBC

评论(10)
热度(105)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远远不想醒过来 | Powered by LOFTER